老康秉燭:人類自戕的兩大思想資源

原載:自由亞洲電台——華盛頓手記

************

主持人按:思想的力量是巨大的。要證明這一點,只要看看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主義和思想在人類社會傳播的結果就能明白。這種思想,最終演變為人類的共產主義運動,在這一運動中人類所建立的社會主義社會和極權主義專制政治,導致全球近一億人死於非命。如今,來自中國武漢的新冠病毒,由於世界周知的原因蔓延世界,禍殃全人類。追溯這個災難之誕生的思想資源是遲早的事。但是在新冠病毒猛烈爆發、感染人數不斷增加、死亡病例如影隨形、各國為此窮於應付之時,這確是一件奢侈的事。所幸我在上周一次偶然的聊天中,直接涉及了這個話題。這個聊天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華盛頓手記》「老康秉燭」的嘉賓王康先生。

************

老康秉燭:人類自戕的兩大思想資源(上)

2020-03-30

聲效調節版

王康:這場正在蔓延全球的中國病毒現在方興未艾,人類面臨空前艱難的選擇和考驗。天下大亂的局面超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我非常榮幸地跟我的老朋友,自由亞洲廣播電台“華盛頓手記”主持人、也是我在裡面做了很多期的「老康秉燭」的主持人北明有個私下的聊天,我就用我一貫的風格,從宏觀的角度對目前這個中國病毒做了一些我個人的剖析,我簡單說就是認為它有一個雙源頭,一個是馬克思主義所鼓吹的共產主義的幽靈,一個是秦始皇以後的、東方亞細亞的、中國式的大帝國。也就是毛澤東晚年所自詡的那個「馬克思加秦始皇」。但願我的宏觀的這種剖析,有助於我的朋友或者有關的聽眾對這個問題有一個特殊角度的切入。我的結論根本上是要重新反省歷史,重新反思、思考文明,尤其是要(反思)共產主義幽靈和中國大帝國結合起來所造成的這個目前的新型帝國對人類發動的這種進攻。不管他們是有意無意的,這個源頭在我看來是一清二楚的。

北明:這次節目,我刪除了我前期的大部分發言,保留老康的言論部分,並做了一些編輯,便於聽眾理解這位民間思想家的相關思想。下面就是這次節目的內容。

王康:我仔細的聽了你的語音留言,受到很好的啟迪。我呢是這樣看這場瘟疫的。瘟疫當然始終伴隨着整個人類的演變,最著名的是十四世紀蒙古帝國的向西邊的擴張,然後導致的黑死病。現在這個整個世界的集聚的能量遠遠超過七百多年前的這個黑死病了。

北明:歷史地看,您認為什麼原因導致這場災難——我不是問具體的病毒起因,是說人類在生存方式上,在價值觀念上,有什麼檢討的地方嗎?

王康:我覺得有幾種因素,共同促進了目前的瘟疫。第一就是整個的,就是啟蒙運動、工業革命、地理大發現所帶來的人類的、軸心時代以後的、真正的一種全球化。物質的力量、經濟的力量、生產力的力量把人類聯繫在一起。當然這個是來自歐洲,來自西方。同時產生的就是剛才提到的啟蒙運動,更早的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就是人類本身的力量不可避免的進化也好,演變也好,會增長,有時是飛躍式的增長,這個會帶來人對人本身、對世界的重新的評價。為自然立法,整個這一套,總的來說就是對上帝、對傳統、對人性、對文明進程本身的這種挑戰。

北明:您認為這種挑戰完全是負面意義嗎?

王康:這種挑戰很大程度是否定性和災難性的,是末世意義上的。當然,它的這個後果是逐漸的顯現的。然後就伴隨其中的另外兩大病毒,就是「激進主義」。十九世紀就是歐洲的各種異端的風起的那個時代。而其中最激進的、災難最大的當然是《共產黨宣言》,是馬克思主義、是共產主義的幽靈。這個幽靈一開始就宣稱它是世界性的。它是跟工業革命啊,啟蒙運動、地理大發現一樣的,它已經不是一個局部的、有限的,而是一個世界性的、人類性的、沒有邊界沒有止境的這麼一場社會(變遷),法國大革命就算很小的一個預演了。因為全人類的對現狀的這種憤怒,這種否定和這種挑戰。馬克思主義它後來通過列寧,跟俄國的這個兩廂情願,建成了一種制度性的、這種新的文明形態。然後它對人類的整個的進攻,第一,第二,第三國際,最後轉向東方,轉向亞洲。中國當然就是完全被征服了。同時,另外一個病毒,就是工業化帶來的整個唯物主義、無神論,人類最基本的認識的這個結構,發生了不可逆轉的、不可逆轉的變異。這種異化呀,就是完全把世界的任何的價值、可能性和前途,完全從上帝那裡轉移到人類自己的手上了。

北明:我理解您的意思是說,這次病毒的肆虐跟人類的妄自尊大、放棄對天地自然的敬畏,放棄對上帝的信仰有關。基督教有「十戒」,第一戒就是不可僭越上帝,或者是不可假冒上帝,原話我記不確切了。我們知道尼采當時有句名言全世界流行,現在依然時髦,他宣布說「上帝死了」。

王康:這個尼采所說的「上帝死了」,儘管它帶有一種譫語的(性質),他已經是瘋狂了,但是呢,它實際上是非常恐怖地代表了這個整個的進程。這個根本的進程就從上帝到人類。我這個「上帝」不是僅僅指基督教的上帝,是廣義的來說,就是這個無遠弗屆的宇宙精神,在地球上的這種凝聚也好,推動人類的向善、向救贖、向光明演變的可能性不復存在。唯物主義無神論,特別和工業革命,和地理大發現和全球化相契合,尤其是適合這個共產主義幽靈的蔓延。

北明:老康我插幾句,你歇一會兒,喝口水。其實我是想說,人類歷史的新階段都是從舊階段里生長出來的,篤信上帝的中世紀,一些教會的高級神職人員已經就是人文主義者了,比如意大利就是這樣,15、16世紀也出現了很多人文主義的教宗。這情形跟中國後來的五四運動有些相像,幾乎當時所有反對中國傳統文化的人都有深厚的傳統文化修養,而且他們的行為方式也恪守着儒家的傳統價值,典型的是自由主義者胡適,他自己的行為方式甚至生存方式十分儒家。在西方,文藝復興拋棄上帝成為主流之後,宗教信仰的力量並沒有死亡,比方說納粹時代教會甚至把十字架換成希特勒像,宗教信仰被嚴重地領袖化了,但還是出現了《巴門宣言》以及不少抵抗納粹的神父、牧師,比方說神學家卡爾•巴特,他起草了巴門宣言,朋霍費爾牧師試圖刺殺希特勒、法學家也是基督徒弗蘭茲•考夫曼、瑪爾加•繆等等。後來共產主義興起,信仰就更沒有立足之地了,可是東歐垮台,柏林牆的倒塌,我們卻看到是東德萊比錫的教會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假如歷史一直這樣此消彼長,我們本可以期待社會內部反制的力量出現,來抵制這種人類自戕、自我製造災難的行為,人類妄自尊大的行為。但是現在似乎歷史到了一個斷崖上了,以中國為例,我們看到新一代反中國傳統文化的人已經不再了解什麼是傳統,很多人連一本孔子的著作都沒讀過,就跟着批儒批孔,這基本上繼承的是文革遺風,甚至把西方傳入的共產主義思想歸咎於儒家學說,說老實話,我當年也是這樣。在追求民主自由方面,很多人雖然是看取西方的民主和自由,但是實際上習慣於取消責任和義務的內涵,把自由僅僅理解為利己主義或個人意志至上,並照此行事。此外,全球範圍內,信仰在歐洲呈現式微的大趨勢。美國算是最後一塊凈土,算是最保守的了,但是我們也看到,這一代、新一代美國人,可能是第一代不再有清教徒精神和基督教信仰的一代。我的問題是,鑒於這種普遍的人類心靈和精神狀況,面臨人禍之大災難,人類究竟還有沒有自救的可能?有沒有自救的思想資源?

王康:俄國還有東正教,還可以抗拒,一定程度上還可以抗拒一點。有索洛維耶夫、有索爾仁尼琴、有薩哈洛夫這些聖徒般的現代智者。但他們其實也是進入末期了。而中國是完全沒有。李鴻章所說的「三千年未有的大變局」,就是李鴻章天才地預感到跟東方文明完全不一樣的一種嶄新的一種異域的文明正在影響東方。……

************

老康秉燭:人類自戕的兩大思想資源(下)

2020-04-03

聲效調節版

息交絕遊、居家守宅、囤積日用、省吃儉用、不斷洗手、網絡教學、無線作業、退休返職、生意倒閉、政府救濟、廣告改版、分享產權、企業改制、距離外交、 口罩爭端、草木皆兵……人類生存方式在不知不覺間改變。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一個只有在顯微鏡下才能看見的病毒,人們給它起名叫做「新冠」病毒。短短三個月間,這個不見行跡的病毒已經傳遍全球一百五十多個國家,感染人數4月2日已經超過百萬,死亡如影隨形。而這只是剛剛開始。各國各民族全力對應之餘,共同感受是:文明脆弱如累卵,人生忽如遠行客。這不可一世的妖孽何以能來到人間肆虐橫行?其死亡意志是如何形成的?東方秦始皇帝國傳統藉助西方共產主義幽靈的入侵而變種,在四九後生長出「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毛澤東《奮鬥自勉》)的幾代狂徒。僭越自然規律,無視天地法則,放棄道德自律,凌駕於宇宙萬物之上,要主在蒼茫大地之沉浮。權力第一,不惜生靈塗炭;霸佔江山,不惜叢林法則。面對滲透全球的思想、靈魂、精神病毒,人類是否還有能力自製疫苗?這一集《華盛頓手記》,接續上一集,我們繼續聽「老康秉燭」的嘉賓王康先生談他的見解:

王康:當然,後來就是從鴉片戰爭以後一直到共產黨成立,一直到1949年,一直到現在。這個幽靈向東方的轉移,就是整個的無神論的、唯物主義的,當然就是階級鬥爭的、就是個人崇拜的、就是無產階級專政的,所有的這些,一句話就是這個幽靈把自己作為了整個現代化的、怪異的、新的上帝。幾乎無堅不摧,所有的其他傳統的文明可以說是摧枯拉朽。這個綜合性的要素——當然我不能說的太展開——構成了一個蘇聯帝國之後的、新形的紅色帝國。這個紅色帝國很大的一個意外的一個要素,就是鄧小平的韜光養晦。誰都沒有料到的,剛好遇見全球分工的高科技、新技術的浪潮,這個大的分工出現。柏林牆坍塌、兩戰終結、蘇聯解體,全球的物資、技術、金錢、資金、各種各樣的東西,包括這些瘟疫的可能性,在全球不受障礙的蔓延、流行。而中國又是最大的一個受全球化的紅利的這麼一個國家,這是前所未有。這種天文數字般的紅利,給中國帶來了現在的、各種各樣的異象,新的變局和新的整體社會的異化,這個瘟疫就是其中之一。

光召(鄭義)寫的《中國的毀滅》,二十年前過去了,那是一部先知和天才的著作。但是就是在廣度、眼光、哲學和形而上的分析上不夠。當然那個時候2000年,你們流亡出來沒幾天,在動蕩不寧的日子裡已經很不簡單了。(北明:嗯,我抽空把這話傳達給他。)我現在看起來,就是剛才你提到的這個瘟疫啊,實際上是兩種力量,東西方兩大邪惡的力量,一個是工業文明帶來的唯物主義、階級鬥爭造成的共產主義的幽靈,這完全是西方的。這個還可以追溯的西方更古老至撒旦,更古老的敵基督,要爭奪人類,要和上帝爭奪人類。這是一種非常神秘的盲目的力量。正因為它神秘和盲目,所以你防不勝防,很難抵禦。那麼在工業革命的這個基礎上,全球地理大發現,它向全世界的蔓延,就基本上是不可阻擋的世界潮流了。另外就是中國的古老的帝國形態。這種帝國形態一旦跟西方的工業文明的巨大潮流匯合在一起,就會產生比蘇聯那個紅色帝國在能量上、規模上,在整個的邪惡程度上大了多少倍的一個新型的紅色帝國。

當然,這個中間又加上中國改革開放,這40年來用各種手段有意無意所賺取的這個巨大的紅利,這個當然是全球化時代的紅利。它促成了這個古老的秦漢帝國以來,兩千多年的亞細亞的這種帝國形態,和這種高度整體的集權的、天然對人類個體生命蔑視的這麼一個所謂的國家列維坦,和西方的工業文明、唯物主義無神論、馬克思幽靈匯合而成的一種新型的紅色帝國。毛澤東最大的遺產就是馬克思加秦始皇。毛澤東真是不是一般的一個魔鬼或者一個獨裁者和暴君,(在)他的晚年,這個人深思熟慮,反覆幾次強調,他活了83歲,在81歲、82歲,甚至臨死前,念念不忘就是他的遺產,就是馬克思加秦始皇。

北明:「馬克思加秦始皇」,這是一個中國當代含義深遠卻幾乎無人問津的話題。即便中國人人生活在其中,也鮮有人意識到並予以探究。針對這次新冠病毒之出現、並延誤治理以至於蔓延為全球人類災難的深在的、意識形態之根源,王康闡述說——

王康:馬克思就是工業革命導致的共產主義的幽靈;秦始皇,當然就是東方的大帝國。這兩者結合起來,我認為就是現代從武漢、從中國蔓延世界的這個現代大的瘟疫的雙源頭。一種源頭、單純的一種要素,都不可能導致這種情況出現。即或出現了,最多是薩斯,薩斯實際上已經敲起一個警鐘,但是遠遠不夠,這是薩斯的升級版,還會有更嚴重的,還會有更嚴重的。同時,人類的自我毀滅的能力啊,現在只是露出了這個冰山的一角。就是這個瘟疫嘛,生化武器,另外就是核武器,核武器早就,愛因斯坦、羅斯福他們早就發出警告了,人之禍,而不是天譴。人之禍是核武器,核武器當然也是工業文明以來的一個惡果,毀滅人類千百次都沒有問題了,它還沒有露出它的猙獰的面目!所以人類的自我毀滅的能力,這種意志,這種願望和趨勢幾乎不可阻擋……。

北明:我再問一次,你認為在這條道路上,人類還有救贖之道和解決之道嗎?我說的是救贖的思想資源。因為任何人類這個物種,不只受生物性本能的奴役或指使,它也可以受理性的驅使,價值體系、信仰能力,都可以表現為一種理性的力量來指導人類的行為。您認為人類在這方面還有能夠自我規範、自我調整、自我救贖的思想資源嗎?

王康:在這個時候,我覺得如果要有所救的話,從觀念形態出發的話,如果中國有一些人,不是一個人,有一批人,或者有個電視片,強有力地把人類的危機、人類的毀滅的前景描述清楚,很理性地描述清楚,同時提出解救之道,我覺得就是孔子和耶穌,就是孔子的倫理加上耶穌的救贖。就是東方的、古老的、在帝國的壓迫下長期隱而不顯,被現代人從西方來的激進主義反覆詬病、反覆批判的這種東方的人文主義,中國的倫理哲學。這個東西和西方的基督教文明、耶穌的救贖精神……。好,剛才你那一席話,我就先初步的給予回復。

************

本欄目採訪、編輯、主持、製作:北明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