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十五週年凝思

十五年前,正是金秋時節,紐約兩座大廈在藍天白雲間灰飛煙滅,世界凝固成一個恐怖驚嘆號。

一個身材修長、面容平和的阿拉伯富翁,十來名年輕的伊斯蘭信徒,以最簡單的念頭、最尋常的形式,策劃並實施了對人類的進攻,驗證了世紀之交唯一一位先知的預言:文明的衝突。

1400年以來中東兩大宗教以暴易暴的宿命式對抗,穿過20世紀兩次世界大戰的硝煙和籠罩地球的核陰雲,蔑視冷戰兩大陣營的歷史廢墟,君臨全球化時代浮淺寡義的享樂主義和無根的普泛價值,挑戰一切文明承諾,飛向史無前例的浩劫:共同毀滅。

尼采、叔本華、馬克思、列寧、涅恰耶夫、毛澤東、波爾布特們,卡夫卡、愛略特、哈耶克、馬克思·韦伯、別爾嘉耶夫們,所有欲為世界重新立法的主義、學說,一夜之間都淪為博物館櫥窗的擺設,在沙漠和曠野里萌生的哲學——如果還可稱為哲學——取代了自然法力,提前預告了人類的末日。

畢達哥拉斯、阿基米德、亞里士多德、伽利略、笛卡爾、牛頓、愛因斯坦、麥克斯韋、玻爾、普朗克、居里夫人們,所有窺探宇宙奧秘的天才建立的科學大廈,從此不僅繼續為各種傳統理想效命,為人類的生存、幸福與未來而創造,同時破天荒第一次為所有民族的滅絕並阻止無數尚未降世的生命這一邪惡目標服務。

如果911計劃實施者和之前之後在歐美各地實施恐怖襲擊的男女,引爆核裝置或生化武器,人類恐怕已經同歸於盡,至少文明體系經受重創後的世界將回到野蠻時代。自由、人權、富庶、尊嚴將在水泥墩、安檢們和隨時隨地發生的爆炸、槍殺的恐怖世界中大幅貶值。

911重創了自由世界,獲益最大者是紅色中國。最有想像和分析力的人,竟然沒有嚴肅考察激狂恐怖勢力與韜光養晦的中共之間的精神結構和戰略聯繫。那一天在互聯網歡呼的億萬中國小民以及在美國旅遊的狂歡一群曾受到悲哀世界的短暫側目,卻幾乎無人深入考察北京與伊斯蘭世界半個世紀的特殊關係。中國軍方人士公然鼓吹“超限戰”、“核懲罰”,僅被視為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的胡言亂語。

911成為西方文明的滑鐵盧,那一天也成為中共問鼎世界的新紀元肇始。從911開端,紅色中國正式超常規地崛起。如果沒有確鑿證據就斷定北京是本·拉登的秘密後台,就可能淪為盛行於中國的陰謀論。但是君子不能永遠罔顧小人,西方不能永遠甘於對中共的誤讀。正是美國,現代西方的領袖之國,曾一二再再而三地看好、偏袒中共。杜魯門、馬歇爾在國共內戰時期,忍見並肩戰鬥的蔣中正被斯大林的紅軍支持的毛澤東取而代之而無所作為;尼克松、基辛格因循對蘇冷戰,先阻止蘇聯摧毀中國核基地,又主動解除北京的外交孤立,容忍好戰姦詐冷酷的北京統治集團成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再次背棄中華民國;克林頓政府則放棄人權原則,協助北京加入世貿組織;直到前幾日,奧巴馬忍受北京的外交羞辱而自居“萬國來朝”之一員。杭州G20已經顯示了北京重建其現代“朝貢體系”的帝國意欲,中國西北六口之家的悲慘自殺、北韓第五次核爆炸都是911毀滅哲學的延伸,——中國正走向911之路,華盛頓不能再習焉不察!

四年來,三番五次釋放與美國必有一戰信號的習近平,不太可能重蹈911覆轍,他沿襲的是傳統帝國的老路。他大概不會採取本·拉登共同毀滅的極端哲學,但北京在周邊海域的擴張及其以“一帶一路”為幌子的世界戰略布局,分明是一根根套向西方的絞索。如果此人繼續執政十年乃至二十年,中國勢必禍害甚至征服世界。

“誰勝誰負”是毛澤東、習近平們對世界前途唯一的評判標準,韜光養晦只是無奈的休止。從戰略理論和世界格局,阿拉伯-伊斯蘭世界與基督教-猶太世界的衝突,是北京夢寐以求的戰略利益所在。中共曾成功地利用了國民黨政府抗擊日本的戰爭,以及美國與蘇聯的冷戰,又成功地利用了蘇聯解體和全球化時代,獲得天文數字般的紅利,911後又成功利用了西方與伊斯蘭世界的衝突。本·拉登已經斃命,但其後繼者一定會繼續與西方的“聖戰”,911的形式不會簡單重复,911的精神和目標將繼續威脅西方,——中國將繼續隱秘而有效地利用並擴大之。

20世紀,各種思潮紛至沓來,極端主義是最有害最危險的一種。納粹主義、共產主義都是極端主義的變種,它們都不認可人類應當擁有自由生活和選擇的權利,都貶低、敵視和否定人類文明,都認為人類的命運就是被征服被奴役。本·拉登們與希特勒、斯大林和毛澤東一樣,不相信任何文明規範和生命尊嚴,他們之間不同的只是形式和路徑的差異。

911提速了世界毀滅進程,也增強了建立世界文明共同體和人類意識的緊迫性。

2001年9月10日,人們躺下時,誰會想到早上醒來後,那個安全、平凡、文明的世界已經不再。15年過去,紐約仍然高樓林立,世界最古舊的地鐵仍然人頭攢動,中國中秋節仍然悄然來去。筆者曾在世界貿易中心一號大樓下引頸仰望,竟然萌生一個念頭:但願此樓永遠矗立,再邪惡的天才也不能把它摧毀。同時明白,911前再悲觀的遊客也不會產生這種陰鬱的聯想,911已經改變了世界,改變了人類的思維。

1945年,納粹德國戰敗,1991年,共產蘇惡解體,2001年,伊斯蘭恐怖主義誕生,中國紅色帝國崛起。前兩者曾簽署“互不侵犯條約”,然後互相開戰,戰爭和自由精神兩種傳統力量解除了兩個邪惡帝國的鐵甲。後兩者表面上既非盟友亦非仇敵,但他們在宗教和世俗性上都以西方為敵。人類歷史還沒有出現這樣的衝突,還看不到解除這種衝突和危機的精神與物質力量。

亨廷頓預告了伊斯蘭和基督教世界的“文明衝突”,還預告了儒家文明與伊斯蘭文明聯手夾擊基督教文明的前景。

這是歷史性的嚴重誤讀。1949年後,中國被馬列主義及其東方變種毛澤東思想征服,已然背叛了傳統的儒家中國,斗爭哲學、你死我活的極端主義早已取代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的孔孟之道。如果仍然尊崇孔子教誨,中國不會在伊斯蘭世界和基督教世界的爭斗中火中取栗,更不會選擇前者,慫恿其奉行我死你死大家同歸於盡的毀滅之道。孔子向往“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大同世界”,主張中正平和,不偏不倚,道並行不悖,推重“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人倫社會,向往“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自然—人文生活;反對一切暴力、苛政、獸行和野蠻,尤其警惕絕對、極端和癲狂。如果中國沒有被馬列主義和毛污害,仍然是孔子的中國,在宗教和文明衝突中,將會持中調和,立其善風。——怎麼會跟伊斯蘭恐怖主義沆瀣一氣!

孔子不曾直接號召民主自由,——他關心更本質的人性元素,仁愛、良善、德行,倫常(孟子則在人類歷史上最早呼籲“民為本”),卻是自由民主的精神敵人——各種極端哲學和恣縱妄為的人生哲學——清醒而堅定的拒絕者。孔子傾心的是維護文明常道與人的道德主宰,1993年世界倫理大會曾梳理了人類道德黃金律,孔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被列在其首。

孔子生活在春秋亂世,深為以暴易暴的滔滔天下所慮。21世紀可視為世界的春秋時代,各種極端主義輪番表演,911則把最極端的極端主義展示在世人面前。孔子曾遭到無數人——包括最有權勢的兩名中國人秦始皇、毛澤東和最邪性的惡棍盜跖——的咒罵和圍剿,今日中國,秦、毛反孔批儒還廣有追隨者。他們嫌惡老夫子保守、迂腐、不諳人性,既是帝國的世仇,又是民主、自由的對立面。

毛澤東晚年自稱“馬克思加秦始皇”,最忌恨者已不是西方或俄國,而是孔子。毛澤東作為西方極端主義的代理和東方苛刻帝國的繼承人,他的障礙當然包括現代自由、民主、人權、憲政,——其實毛從來不理解這些西方式普世價值,但他卻本能知道孔子不僅是秦始皇憎惡的對象,也是他本人的精神敵人。從秦始皇到毛澤東,中國專制統治者和奴隸們一直在合力“打倒孔家店”,或以帝國名義,或以自由借口,或以猶大之吻閹割儒家精神,以“孔子學院”為兜售其姦的紅色特洛伊木馬敗壞孔子。以致20世紀現代極端主義在中國登堂入室,以致人類面臨滅頂之災的空前危機、孔子之道幾乎是解除危機的唯一方舟時,中國竟漠然旁觀至於滿懷漁翁得利的小人心態趁火打劫。

十五年過去,911硝煙未散,亡靈沒有瞑目。後死者仍在這顆藍色星球上生生不息,自由世界始終沒有從冷戰勝利的盲目樂觀和911的撞擊中振作起來,沒有出現羅斯福、邱吉爾、肯尼迪和里根式的政治家,中共新一代驕狂領袖一乾綱獨斷,俄國仍在帝國與共和之間徘徊,北朝鮮第三代好戰統治者和伊斯蘭國大大小小的恐怖分子正在磨刀霍霍,世界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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