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王康赴美簽證經歷紀實

二零零八年六月十九日,王康出現在成都美國領事館門外等待簽證的隊伍裡。隊伍很長,大約四、五百人,不時有大客車將滿載的中學生禦在門口。

從上午九時到下午近一時,漫長的等待之後,王康終於得以進入那片小小的美國領土。五、六名武警縱深肅立,王康遵照要求掏出手機,關閉存於小箱內。開門穿過一條走廊,進入簽證大廳。廳外小房牆上有美國總統布什和國務卿賴斯的照片,顯示美國最新行政當局代表的國家權力。

所謂大廳,不過五、六十平方米。廳內幾排木椅已人滿為患。坐椅正面兩個視窗,一個專為美國公民服務,一個接收中國公民赴美檔。一位美國中年男人和一位中國中年女性,分別在兩個視窗內接待。右側牆壁另有三個視窗,全是美國雇員,靠近正面牆的第一個視窗是一位元白人女性。

王康在末排邊緣覓得坐位,掏出《惠特曼詩精選》,待全書120頁30首詩看完,才聽到傳喚“王康”的聲音。與他人一樣,王康把早已準備好的裝在一個透明塑膠夾的有關檔遞進第一個視窗。    約兩分鐘後,美國女人開始發問,語調柔和,流利的中文有明顯的美國腔。

“請出示單位供職證明。”

“沒有。”

“請出示銀行存款證明。”

“沒有。”

“請出示房產居住證明!”

“沒有!”

美國女雇員抬起眉毛,差點就問出一句話,那你做什麼來了。

她沒這麼問,她問的是另一句,等於重複一個她眼前不可思議的事實:

“什麼都沒有?”她真是夠溫柔。

她得到的答覆是肯定的。

王康此行並非要考驗簽證官的耐心,他也沒有準備讓人家拒簽。事實上,他極為重視這次簽證之行,以至於無意中把簽證日期提前了一天。也就是說,他在此前一天,就出現在成都美領館簽證窗前的長長的隊伍裡了。那天是十八日,站在非他所屬的隊伍裡,他渾然不覺。兩小時後他在領事館門外崗亭接受詢問,經兩處武警查閱,預約的當日名冊中並無王康姓名。王康不以為然:

“你們可能錯了,我的預約時間是今天,六月十八日上午十一時。”

“我們不會錯。”

“美國人出的錯不在一、二!”

“我們不是美國人。”

王康退出。他在眾目睽睽下輾轉撥通上海美國總領事館簽證預約中心。幾句通話過後,王康恍然:正確時間確是明日此時,六月十九日上午十一時。美國人這次沒錯,錯的是他自己。看看周圍人群,這位人稱“老康”的民間思想家,為自己不諳世事露出歉疚笑容。

偌大西南,美國只設成都一處領事館。將近兩億欲往美國的中國人都只能彙聚到這裡來辦理簽證。不會駕駛的王康是請朋友開車,從重慶一道同行而來的。

重慶與美國淵源遠勝成都。二戰期間,太平洋戰場中國戰區司令部、美國大使館、美軍參謀團及新聞機構皆設駐中國戰時首都重慶;1943年初中美簽署新約,中方代表團團長飛赴華府即由重慶出發;同年底蔣中正夫婦遠赴開羅與羅斯福、邱吉爾共議世界戰局,啟程地也是這座雲橫霧縱的山城啟程;日本經年對重慶實行“疲勞轟炸”、“無差別轟炸”期間,1944年羅斯福總統贈送中國一幅精美卷軸,盛讚中國為自由而不畏日本恐怖轟炸,贈的是重慶市民,贊的也是重慶市民;1945年中國作為聯合國的四個創始國之一,派代表團飛越太平洋,前往三藩市簽署“聯合國宣言”,啟程地仍然是這座世界反法西斯世界名城;幾個月後,毛澤東在斯大林壓力下應蔣中正之邀走上談判桌,是在重慶;43天中,國共兩黨領袖在此地多次會晤,共商國是,並在那裡簽署了註定成為一紙空文的“雙十協議”,中國從抗戰勝利走向內戰爆發的歷史性轉換儀式正是那次著名的“重慶談判”。

1949年12月1日,重慶作為現代中國立於世界之尊的起點,被新政權革除,作為中國抗戰首都的殊榮悉遭抹殺。翌日,王康在這座城市江邊一條叫做“龍隱路”的山坡出生。“出源便遇打頭風,不與尋常逝水同;浩浩狂瀾翻到底,更無涓滴肯朝東”。高爾泰先生所書狂草曾經終年懸掛王康心頭案前。王康思想尋列世界,但是他作為當代中國民間思想家的情感和精神基點,沒有離開這座城市一步。中國當年舉世聞名的大牌記者劉賓雁曾經邀請他到北京立足,他謝絕了;此後不久他十年地下輾轉,最終回歸首丘。他在這裡設立“抗戰陪都文化研究中心”,結盟于中國近代自由獨立精神,多部電視劇、政論片、訪談錄和更多被刪節的演講、被槍斃的採訪、被擱置的文章、被漠視的繪畫、被廢棄的草案、策劃案……,揭示“中國從此站起來了”的史詩,成為這座歷史遠去、忠魂飄散、遺跡剷除之際,先被意識形態閹割,後被商業與金錢出賣的城市的唯一知己和靈魂人物。他太知道這座城市與美國的糾葛了。多年拒絕出國之後,這是他第一次下決心登陸美國這片新大陸。他的諸多親友同學定居美國,連兒子都成了美國人。但這並不是這次他改變既往主意的原因。他正在準備赴美行囊,僅按國內航班規定,就超重將近三倍,兩人攜帶,後來還罰款1500元人民幣。所帶物品全部與中美兩國聯手抗戰歷史相關。6月18日成都簽證處的美國人對此一無所知。他們所知道的是,即日簽證處門外長長的預約簽證隊伍中,有一個人記錯了日子。這種日子一般人不會記錯,不過這人確實記錯了。

次日六月十九日,上午九時王康再到美領館時,裝在他心裡的圖景已經改了畫面:日前被美領館排除之後,他與同行的友人利用等候時間,前往都江堰憑弔大地震。兩小時車程後,他們穿行於世外桃源般的古城,房屋坍塌,廢墟網接,滿目瘡痍,猶如剛剛經歷了一場無差別大轟炸。行至二郎山都江堰公園大門,已有綠衣武警把守禁入。王康提議繼續前行,他心中的畫面繼續頹敗:川西地震嫌隙甚密的紫坪鋪水庫龐然面陳。這巨大水泥怪物,壩高達150余米,庫內蓄水所剩無己,正有數十名工人在壩內作業,用長程水泥槍填補裂縫。四處黃衣軍警巡邏。當地居民更為他們描述了一幅難以想像的景象:5月12日下午2時,水庫中心倏然沖起二、三十米高的水柱,將正在垂釣的十餘人席捲而去。

鬼使神差中他們折到已聞名於世的“聚源中學”。頹敗的畫面沉淪到底:穿過路旁圍欄,可清楚看見那幢埋藏著幾百餘師生的教學大樓,如垂死巨獸蜷伏僵臥。立即有黑衣特警猛敲車窗,禁止拍攝並令立即離開。

沒有“單位供職證明”、“銀行存款證明”和“房產居住證明”的王康,第二次前來排隊簽證的時候,心中滿載著的是那些沉淪的畫面。美國女雇員用美國口音傳喚他的名字之前,在那不大的大廳裡,摻和著大地震的景色,他剛好讀完了美國詩人惠特曼的全部傑作,接下來他就不得不把“沒有”這個漢語詞彙一連說了三遍。然後在對方的追問之下,又毫不猶豫地確認了一次。

關於沒有單位供職證明,情況屬實:王康是他於1994年流亡期中所辦抗戰陪都文化公司法人代表和董事長。給自己出示供職證明,很荒誕。標明職務(“董事長”),在王康看來,無異于向這個他從不認同的社會投降,他的名片就從來沒有頭銜。所以,出發前在證明自己身份並加蓋那枚他永遠陌生的“公章”時,他像被人恥笑了一把。現在這張驗明身份的紙頁,不知藏在何處,也許已經扔進廢紙簍了。

關於沒有銀行存款證明,基本屬實:行前他早已辦好有二十萬人民幣存款的銀行證明,不過那筆錢是親友湊集的房款,與本案無關。重要的是,看到那個銀光閃閃的“招商銀行”防偽章,王康就像看到一個俗不可耐的庸人。如此花錢辦理的財富證明,現在還夾在一個卷宗裡,放在千里之外有幾千冊書籍的辦公室內。

關於沒有房產居住證明,完全屬實。他寄居的那所大學,將當年的舊房證明書收繳了,而集資興建的新房房產證明尚未辦理下來。

在這三個事實背後,最屬實的是,無論語種、格式,填寫任何表格並畫押簽字,王康都有被迫就範之感。他的筆天生不為此著墨。他是柏拉圖理想國裡的信義之輩,一諾千金,與這個契約社會格格不入。勉強開具前兩項表格,實在是赴美決心和誠意使然。忘了帶它們,則因為潛意識裡無法認可任何機構對他的審查——哪怕僅僅是程式,也不認可。至於房產證,正好沒有,正中下懷。

簽證官當然無心聽王康這些具體陳述。她抬起眉毛,以提問的語氣重複了眼見的事實之後,就聽見了王康清晰的回答:

“你所要的沒有。”

王康確認自己屬於三無人員之後,用他特有的四川普通話和胸腔共鳴,在那個簽證申請人很少說話的大廳裡,一口氣陳列了諸種事實:

“你所要的我這種人不大可能有。”

“?”

“因為我與這個社會的價值觀不同。”

“?”

“在中國,價值觀不同,常常會決定你的處境,包括財產、地位,甚至命運”

“?”

“但是我有這個”,王康指著自己的禿頭說,“思想。”

女雇員的眉毛一直沒有放下來,這時抬得更高了。

“我到美國不是旅遊觀光,不是做生意,更不會移民。雖然從少年時代起,我就嚮往你們這片自由的新大陸。但是現在我已年近六十。我與美國只剩下精神上的聯繫。我是第一次辦理簽證,我希望實地看看美國,拍攝一部介紹美國援助中國抗擊日本侵略的電視片。”

女雇員眉毛長舉不落,好奇心更甚了。王康乘勝追擊。

“按照你們的一般規定,你應當拒絕給我簽發簽證。美國是一個法制國家,我理解並尊重這些規定。但是,萬物都有例外。按照另外一種標準,按照美國的自由原則,我比所有這些有財產和住房證明的人,更應獲准進入美國。拒絕一個深度理解並認同美國理想的中國人,將是我們共同的遺憾。”

王康最後提出,希望能向更高主管官員再申述一遍。

女雇員終於放平眉毛。卻支起兩手,捂住了頭。

王康盯住她,沉默著。

女雇員思忖半晌,最後放下兩手,抬起頭說:我接受你的要求。你請等候。

王康重新回到座位。已經簽證或被拒簽的以及等待簽證的,都是十幾二十歲的青少年,大部分去度夏令營,少數去留學。一個鬍子八茬的禿頂老頭,混跡其中,什麼證明也沒有,只有伊索式的自白。他和他們之間並不僅為兩代人,他們是全然不同的人。他們只有一個共同點——身後那片巨大的滿目瘡痍的國土。

疲乏持續凝聚,正等待洩洪。他垂下頭,關緊洩洪閘門,再讀惠特曼。

將近半小時後,左側牆壁通道盡頭一扇門打開,一位五十歲的美國人徑直走到王康面前。“我們到裡面談。”

一間辦公室,一面美國國旗。一位大概是副領事的官員。一瓶礦泉水推到王康面前。

二人對視坐下,像一場談判。

王康清楚,他必須直奔主題,不再發表關於自由、價值觀一類宏論。 是陳香梅女士的邀請。

“陳香梅?我跟她認識,飛虎隊,陳納德,駝峰航線……”

“我們正是去拍攝一部電視片,其中包括你剛才所說的內容。”

“你們?”

“我和一位朋友,北京一個出版社編輯、攝影師,也是這次同行的助手。他已在前天,十七日在北京美國大使館通過簽證。”

王康掏出一直插在襯衫裡的蘭色水筆,寫下友人的姓名。接著說,“2000年我的公司曾與中央電視台合作,拍攝五集紀錄片《重慶大轟炸》”,王康從塑膠袋裡取出DVD光碟,“其中涉及到飛虎隊和十四航空隊作戰情況。你知道,中央電視台由政府控制,把關很嚴。”

“把關?”美國官員的眉毛也抬了起來。

“把關,在關口把守。對,審查。所以,美國空軍作戰的背景,過程,影響,中國人到現在也很少知道。中國有這麼多反美分子,如果他們瞭解美國,情況會大不一樣。”

“那你們這次——”    “我們這次是獨立拍攝,實事求是。”

王康脫口說出“Independently”,這個英文單詞幾十年不曾謀面,不知怎麼就冒出來了,美國官員聞聲會心一笑。王康再從塑膠袋裡掏出一份名單,上面有七名美國援華老兵,中英文對照,美國的友人聯繫好的。他把什麼都忘了,沒忘記這份名單。

好。美國人站起來:請留下這些檔,請到大廳休息,請。

王康拿起礦泉水,邊喝邊走向大廳。

其實美國女人拒簽,不僅有法規理由,而且在人性上也無可指責。人們只願意瞭解其靈魂能夠接納的東西,年輕一代遠離歷史,是世界性現象,美國年輕一代也如此。即使回到歷史,也因為那僅僅是歷史。沒有人會像王康和王康那些同齡朋友一樣,非要幽靈們復活,非要讓那些由權力和金錢孵化的幸運兒們曉得,他們活得實在無聊而有愧……。

王康繼續咀嚼惠特曼那些豪言壯語。

牆上的掛鐘指到下午四時。他再度與被濃縮為120頁的精選惠特曼交流完畢。終於,右側第一個視窗再次傳喚大名。

美國女人笑容可掬地遞出全套檔,再附上一張紙片,“憑這紙片,明天下午四點鐘來取簽證。祝賀你!”

“謝謝,多謝。也祝賀你!”

女人真正笑開了。

王康把紙片折好放進上衣口袋,走出大廳。

那位美國外交官已站在過道上等候。兩人握手:“美國歡迎你。祝旅途愉快。”

“這個能否送給你?”王康又掏出《重慶大轟炸》。

“謝謝,我不能收,這是——”

“規定。”

兩人對笑。

重回領事館當街房間。有人叫他停住,請交出鑰匙,取回手機。王康完全忘了鑰匙這回事。此刻他上下搜索,鑰匙全然不知去處。他折回大廳,視窗、通道、木椅下面……,沒有。返回前屋。

很抱歉。但手機是我的,我願賠償鑰匙和其他損失。

不行。中國武警毫不通融。沒有人告訴他們,通融並不意味瀆職,即使在美國外交機構裡,也是如此。

你明天下午取簽證時,再來解決。

王康走出美國領土時,諸方友人已翹首多時。北京同行的友人、美國接待的友人以及其他人都打不進電話來。北京友人後來回憶說,因為準備充分,他在北京美國大使館只呆了5分鐘就獲准簽證。他當時只有一個感覺,這王康被帶走了——要麼拒簽,要麼簽下,沒有誰會在美國領事館呆五個小時。他不知道,這王康一輩子沒順過。

這樣,踏上新大陸一個多月之前,王康的手機已在美國領土上度過了一個無夢之夜。

幾位朋友在附近一家餐館點了飯菜,已經等待了近五個小時。看到王康神色篤定地走進來,大家清楚,這傢伙被美國人修理了半天,但事情辦成了。真是大器晚成。誰讓他千里迢迢來簽證,該有的都沒有,該帶的都沒帶。

一行人五六個。他們與王康一道出行不是專門陪他到美國領事館冒險的。飯後眾人驅車再度離開成都。

次日下午四時正,王康再次站在美國駐成都總領事館臨街視窗前時,心裡的景色再度更換了,滿目瘡痍中的現實再度旋回到歷史:宜賓。他和友人日前當夜就驅車往座落在那裡的“唐君毅書院”,“五糧液”讓整個宜賓在綿綿細雨中飄起酒香。次日上午,王康一行參觀了這個以他的大舅名字命名的研究院。然後他們驅車趕到那個被遺忘的古鎮,李莊。抗戰時期,中國同濟大學、中央研究院史語所、中國營造學社,中央博物院籌備處等計一萬二千餘人先後遷移長江上游這座古鎮。傅斯年、李濟、董作賓、陶孟和、梁思成、林徽因、李方桂、童第周等文化教育學術界名人曾雲集在此。王康是第二次來此朝拜,這次他只能在煙雨濛濛中匆匆走過,用那裡青山秀水,重新裝裱了他心中復興中國傳統精神的畫卷。

他不能指望那些美國人、甚至周圍的朋友能讀懂他心中的《聖經》。孤獨是他那只叫亮亮的狗,對他忠實不二。雖然如此,為了取到那來之不易的簽證,他沒忘記下午四時前趕回成都,在川西平原六月的陽光下,再次準時站在美國成都領事館當街視窗外。

一排赭色護照中,終於揀選出屬於他的那一本。

關於手機,王康是在獲取簽證離開一百多米後,突然想起的。於是他再度返回,照例又一番詢問。最後,給武警留下了一份書面文字。他用半文半白的漢語表示歉意、敬意和謝意,分別代表自己的粗心、美領館中方工作人員的敬業精神和領回手機的感戴之情。

打開手機,顯示若干資訊。嘩啦一聲,他回到現實世界。

60個小時連續折騰,疲勞此刻潰堤而出,長奔深湧。這是王康在約定俗成的社會規則中堅持踐行自我道德意志的代價。他近六十年的生涯中,為此類踐行付出的代價太多了。成也宿命,敗也宿命。他接受宿命。率性而起,不可為而為,他有這種精神成本。

再見,成都美領館。他關上手機,握住現實,在心裡向那座普通建築、那個眾多國人的傷心和歡欣之地道別。這一次籍著上帝的眷顧,他清楚地知道,他可以繼續推動歷史之重撞擊現實之輕了。

2008年9月25日 華盛頓

補記:

美國無憾,因為王康美國之行,在友人配合下以三部專業攝像機攝影,于陳納德將軍逝世五十周年的日子裡,揭拜了這位援華將領在華盛頓的公墓,舉行了紀念儀式;採訪了陳香梅女士和數位耄耋之年的援華抗戰美國老兵;查閱並獲得了羅斯福總統圖書館珍藏的中美聯手抗戰史料;向有關方面展示了他主持創作的近一公里長、兩米半高的中國抗戰史詩國畫的縮印圖;分別贈送給陳納德和“美國中緬印老兵協會”兩面大幅手工刺繡錦旗和多幅裝裱好的他的毛筆字幅。受贈老兵們為此次造訪和來自中國的遲到的感謝,感懷不已,心念口叨。他們的情緒傳染到當地的華人社區,感染了當地的大陸同胞和台灣同胞,因此他們的暮年生活已經開始融入當地華人社區,成為聚會中的座上賓,並開始對華人講述自己抗戰的故事。他們還將走入當地大學,演講自己的經歷。中國也不後悔:這位首次美國行的中國民間思想家在美國行程上萬英里,踏行十數個州,走過七八個國家公園、參觀了包括華人教會在內的美國教堂、老人院、大學、博物館以及諸多美國歷史遺址、紀念地和博物館。

“在美數十日,外觀自由天地,內湧故邦餘喟,競日感觸慨歎。”(王康與友人書信語)

思想是公器,一個知識人的精神財富將通過自己的寫作成為公共財產。王康自己也不虛此行,雖然超載的抗戰行李和行前超量勞作大量預支了他體力和健康,舊腰傷未愈,一路勞作手臂又添新痛,但他“游於最深專制帝國與最新自由新大陸之間,見聞感懷……將穿越時空而彌久常新”,將成為一份難得的精神財富融入血脈。

記於2008年9月26日

——轉自博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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