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慧燕
中國民間思想家、人文学者王康魂归天国了。
今天凌晨4時20分,王康病逝美國華府维吉尼亞家中,享年71歲(生於1949年),永遠的王康,永遠的懷念,浩氣長流,永載史冊!
我與王康神交已久,十年前曾透過越洋電話專訪過他,在世界周刊寫下專題報導巜浩氣長流 還原歷史》(刊於2010/9/16),但直到2013年6月5日我们才見面。当时是纽约侨界举办系列活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8周年,由我透过世界日报公共事务处刘其筠处长居中安排,王康等人拜访世界日报,获北美世界日报总管理处总经理兼纽约社社长杨仁烽热情接待,王康并赠送「浩气长流」画册一套。
陪同王康前来的有中华民国退伍军人协会美东分会理事长张学海、保钓联合会会长陈宪中、作家郑义及北明夫妇。我也忝陪末席。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斯人已逝,哲人其萎。但相信王康將与日月同辉,浩然正气存天地;乾坤共韵,劲节清风振古今。
(寫於2020/05/27)
浩氣長流 還原歷史
/曾慧燕
(舊文重發,以茲紀念)
「我們一群人憑著一股傻勁,耗費五年多時間,孕育了一個事前沒人看好的『傻孩子』,通過多方努力終於讓他走向人間,真是奇蹟!」人稱「老康」的中國大陸知名文化學者王康,在他的「根據地」四川重慶陪都文化公司辦公室接受世界日報記者越洋電話訪問時,充滿感情地形容。
王康口中的「傻孩子」,指的是由7月7日至7月31日(2010年)在台北國父紀念館圓滿結束首展的「浩氣長流-抗戰巨卷史詩畫展」,參觀民眾超過6萬人。
▋抗戰史畫 費時5年半完成
他解釋,「藝術」被稱為「生命」,有時甚至比「生命」更珍貴恒久。他們共同孕育了「浩氣長流」這個「藝術生命」,從策畫、繪製、裝裱、拍攝、畫冊製作到呱呱墜世,所動員人力與耗費心神皆創紀錄。一如台灣粥會會長陸炳文一言蔽之曰:「主創五載,策展兩年,畫長八百,動員五十,人物破千…」
作為這幅畫卷的策畫人和創作主持人的王康感慨地說,「『浩』畫初夜般割禮式的首展得以在全球華人的聖地圓滿落幕,是中國人60餘年別具意蘊的文化盛事與藝術奉獻,這個『傻孩子』將喚起何種歷史感和時代想像,無人能夠預見。但從一堆白紙到空前巨展,可以肯定的是,歷史不可逆轉。」
▋總長逾820公尺 創紀錄
為了還原歷史真相、找回人間正義,由大陸學者王康策畫、主導,並由江碧波等50多位畫家、歷史學家費時5年半完成的「浩氣長流-抗戰巨卷史詩畫展」(以下簡稱「浩」畫),在七七事變(中國抗日戰爭全面爆發)73周年紀念日當天,在台北國父紀念館首展,以人民視野再現抗日戰爭的悲壯歷程,這是該畫卷首次公開展出。
「浩氣長流」巨畫堪稱一部中華民族抗戰血淚史,總長逾820公尺、高2公尺,創下最長畫卷紀錄。此畫作共六卷,內容以人物為主,實錄具代表性的1018位歷史人物入畫,其中包括國人熟知的張自忠、謝晉元和高志航等抗日英雄,也將台灣抗日原住民領袖莫那魯道與李友邦等入畫,還原中國抗戰真實面貌,重現中國抗戰史實。
「浩氣長流」畫卷前四個主題再現了「九一八」事變後中國抗日戰爭的悲壯歷程:
卷一「山河歲月」,主題是反映戰爭給人民帶來的苦難,呈現抗戰期間3000多萬中國難民躲避戰爭,逃往以重慶為中心的抗戰大後方,大遷徙、大流亡,以及南京大屠殺、慰安婦、細菌戰、重慶大轟炸等。
卷二「血肉長城」,主題是保家衛國。依據史料繪製了國民革命軍抗日陣亡的少將軍銜以上的全部將領,共242位,其中240名是國民黨軍人,另外還補充繪製了30多位為抗日殉國的共產黨人。
卷三「精神堡壘」,表現抗戰時期退守重慶為主的全國各地文化界、藝術界、教育界、科學界、學術界的知名知識分子、各學科學派的開山鼻祖、奠基人物等250多人。
卷四「信義和平」,表現國共合作時期政治軍事領導人物,以及抗戰以降,中國鼎盛時期贏得非殖民化勝利和主權回歸的外交精英和國際外交史上的重要人物,其次將中國抗日時期的漢奸人物一一列入,還畫了二戰時期美、英、蘇、中同盟國的四巨頭。
卷五「青天碧海」是自1895年至1945年間的台灣抗日英烈圖。
卷六「千鴿圖」由兩幅作品成,其中「祈禱」是48位著名和平主義者、人道主義者、非暴力主義者以及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千鴿圖」以貫穿東西方大陸的巨大彩虹、碧海藍天為背景,由海峽兩岸(重慶和台北)100名兒童聯手繪製1000隻和平鴿,共同祈願世界和平。
「浩氣長流」的主題構思、製作總策畫是王康,藝術總監是重慶畫家江碧波,領銜畫家是馬一丹、歐治渝、張春新、李犁等人。難能可貴的是,這個大手筆的經費全部來自大陸民間的點滴捐贈,觀點不受任何一方左右,力圖做到捐棄成見,還原中華民國百年來最悲壯慘烈的抗戰史,事實求是將戰爭勝利歸於國軍」,並推崇已故總統蔣介石領導抗日战争,對兩岸交流意義重大。
「浩」畫赴台展出,由台灣國家文化總會、國父紀念館、台灣抗日志士親屬協進會、重慶陪都抗戰文化有限公司等兩岸文化、歷史機構聯合舉辦。
難得的是,「浩」畫和中共的抗日史觀完全不同,在目前還無法在大陸展出的情況下,卻能順利抵達台北首展,王康「把這個畫展看成一個時代的晴雨表」,期待作爲中國文化復興的開路先鋒,找回那些失去的正義,用抗日先烈們的英魂,照亮中華民族的未來。
▋突破兩岸意識形態屏障
他說:「我們把中國抗戰先烈先賢們畫下來,加以懷念和祭奠,這是中國人的良知所在,我們超越了黨派和歷史的鴻溝。多年以來大陸官方不可能做到,中國美術界也不可能做到,這次展出是精神上的一次巨大勝利,道德上的一次凱旋,我們實現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突破,突破了多年意識形態的屏障,突破了各種各樣內心的恐懼感,來到了台灣。」
時年61歲的王康說,「我們耗費人生將近十分之一的時間,裝成這麼長這麼大這麼沉重的一箱東西,裡面是一千多個人物,有名有姓,或同生共死,或不共戴天。三代人以來,沒有一口箱子裝下這麼多亡靈,有史以來,沒有這麼多命途各異的人物連袂而去。」
他將自己成功展现「浩」畫歸於三方面,一是天生的敏感,二是自身經歷,三是時代機遇。
抗戰巨畫如願赴台展出,王康在開幕儀式上致謝詞時,推崇國家文化總會「以難為外人道的歷史意識和時代使命感,指導並主持了這一劃時代的文化盛舉」,並對三位「推手」特別唱名感謝:一是中國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2005年大陸破冰之旅,創造了中國當代歷史新機遇,間接鼓舞完成了此件畫作,2008年連戰為巨卷引首題字「浩氣長流」,令人振奮;二是詩書畫名家歐豪年,由於他的居中牽線,才撮合以粥會會長陸炳文為首的團隊,並為畫展題名;三是陸炳文,因為他在策展前期作了大量工作,始有後面的圓滿收成,而獲得國民黨榮譽主席吳伯雄和海基會董事長江丙坤的題詞。
歐豪年在接受訪問時,披露他為「浩」畫牽針引線的經過。歷時五年半的「浩氣長流」完成後,在大陸展出無門,一度冷落於重慶山城,險些束之高閣。年前,國族名門後人宋曹琍璇自美訪問中國大陸歸來,途經台北,給歐豪年帶來一大份複印本畫作。細看之下,原來是百年中國的開國史畫,飽含抗日戰争眾多歷史人物活現紙上。
王康特別強調,最關鍵獨的人物是宋曹琍璇,從頭到尾無私支持。「浩」展背後有很多感人故事。
歐豪年說:「我真難以想像今日中國大陸的畫壇同道,竟然可以為共和百年的中國,代表當代藝術界,交出偌大的反映抗日歷史真相的史畫。」欽佩之餘,他當即向國父紀念館及中正紀念堂代為聯絡「浩」畫來台展出的可能性,且讓粥會會長陸炳文參與協調,並「義不容辭」應允為此「史畫巨作」命名題字。
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台灣國家文化總會秘書長楊渡為「浩」畫展出專門到重慶實地了解情況,再向會長劉兆玄匯報,总统馬英九表示支持。
被視為巨畫靈魂人物的王康說,兩度拜訪,真切感受到劉兆玄、楊渡等人的魄力和擔當精神,尤其劉兆玄 「用藝術還原歷史,用圖畫書寫史詩」和楊渡的「還原歷史真相,找回人間正義」,一經脫口,彼此頓成知音。
王康強調,「沒有兩岸有關高層的支持,這個畫展是不可能的。某種意義上,這是兩岸官方和民間共同促成的一個文化盛事」。
他說,從創作一直到展覽,無論重慶當地政府或國台辦,從來沒有施加壓力,「他們沒有說你們不能畫,或者我們要求怎麼樣。而且最後放行的時候,國台辦的批文下得很快。因此,「應該給大陸政府一個公正評價」。
他說,這次台北首展出奇順利,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令大陸民間和台灣各界不勝驚訝。他認為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抗日先烈的英魂保佑,他們每次作畫前,都在巨大空曠的畫室焚香膜拜抗日先烈。
他說自己沒有宗教信仰,「中國歷史就是我們的宗教」。但事情就是這樣的「邪乎」,「我們沒有錢,很快就有錢,我們沒有批文,很快就有批文,一路順風。我的感慨就是:我個人從來沒有交過好運氣,但這次所有的好運氣都來到了。人家都說,你們這次太順了!怎麼會這麼順呢?台灣很多媒體都說,大陸怎麼可能把這個畫放行過來?他們覺得難以理解。我相信很多人也難以理解,但我覺得沒什麼難以理解的。這表明一個大的時代開始了,一種光明開始出現在中國。」
王康說,這次赴台展覽,本來他們可以和台灣國家文化總會分攤費用,後來乾脆自己負擔。「因為我們必須從頭到尾保持民間獨立立場,不能接受任何黨派、政府的資助,即使是好意也不能接受。」
▋超越黨派意識 意義重大
王康在開幕致詞時表示,兩岸風雨滄桑變化,讓人感慨。創作畫作,就是希望彌合歷史鴻溝,還原歷史真相,超越黨派意識,對中華民族的復興有重大意義。
他指出,正是基於這種後現代意識和人類精神,這幅長卷才能不僅在內容上還原歷史真相,對中國大陸具有消解歷史謊言的現實意義,而且能夠做到在選材上不以成敗論是非,不以政爭論長短,超越歷史鴻溝和黨派恩怨,超越民族和國家,以自由獨立的民間立場,展示全景式的中國抗戰風貌,從而具恆久的人文價值。
他對記者表示,「浩」畫不只是為了抗戰勝利,不只是為了赴台出展,不只是還歷史以本相和公道,而是一次真正嚴肅的精神洗禮,一次悲壯的出征,是中國現代文化復興的一塊基石。
「浩氣長流.抗戰巨卷史詩畫展」7月7日在台北國父紀念館開幕。曾經出任過中華民國前行政院長的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台灣國家文化總會會長劉兆玄及曾參與抗戰的前台灣軍方參謀總長郝伯村,一起出席了開幕儀式,並在會上致辭。
現年92歲的郝柏村表示,「七七事變」是中華民族血畦磏晰酗諈熄}始,也是中華民族對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作出巨大貢獻的開始,更是中國人民逐漸站起來的開始…」
郝柏村表示,七七抗戰那一年,他19歲,就讀黃埔軍官學校還沒有畢業,但從九一八事變到1949年國民黨政府遷到台灣,他都親身經歷,打過仗,也流過血。
他回憶,「至今我仍清晰地記得,當時不分男女老幼,不分東西南北,大家為了民族尊嚴和命運前赴後繼,視死如歸。」
說到慷慨激昂處,他在現場高歌兩首抗戰歌曲「犧牲已到最後關頭」和「抗敵歌」,唱得老涙縱橫,全場動容,博得滿堂采。
▋在台圓滿展出 王康圓夢
王康在接受世界日報記者訪問時,詳述「浩」畫在重慶誕生和在台北首展的經過。
他說,當初構思「浩」畫,其實是在為「歷史」和「未來」、「命運」和「使命」量身定做一件作品,名為「浩氣長流」的意思,「它是這個民族一個世紀聚匯的精氣,將流布四方。台北是它的第一個驛站。」
「方今天下,捨我其誰。」他說自己是個無所顧忌、率性而為的人,完全沒有私心,否則不會有「浩」畫的誕生。「還原中國抗戰真實畫卷,重現中國抗戰史實」,是他的基本構思。
王康說,「浩氣長流」是1949年海峽兩岸分割多年以來,幾代人第一次共同關注一幅反映中國民族命運的作品。像這樣反映整個中國人命運的,尤其是抗戰的作品,這是第一次。「此畫代表和平願望,體現了一條從家國苦難、民族大義走向救贖懺悔、人類和平的創作思想、精神流脈。這是兩岸中國人之間前所未有的一件大事情,一次具歷史意義的重大突破。」
王康說,中國處在憂患時代,他深信真正的藝術是超越個人的,「浩」畫刷新了60年來的歷史精神紀錄,至少在紙面上復活了中華民族曾經有過的浩氣正氣,給後世留下可資憑弔與冥思的史詩與國畫。「你我因此可以對歷史和良心有所交代,中國抗戰60周年因此沒有完全交白卷」。
作為這個畫卷的策畫人,對「浩」畫到台灣展出圓滿落幕的「奇蹟」,王康說:「我覺得像做夢一樣。我們這幅畫,嚴格說是不可能畫完的,更不可能到台北展覽。」
王康說,抗日戰爭對中國和世界影響深遠,可惜因為中國在抗戰結束後陷入內戰而無人還原真相,基於歷史使命感,他決定純粹由民間發起藝術創作,不帶任何政治色彩,跨越黨派,超越偏見和仇恨,在「歷史就是最大的藝術家」的意念下,邀集到50多名畫家共同繪畫。
由於「浩」畫與大陸過去的抗戰史觀有很大程度的不同,很多朋友都勸王康說:「老康,你們這是兩頭不討好,而且即使畫完了,你休想公開展出!」
他說,包括中國知名作家章詒和也是如此認為。王康說:「我不想兩頭讨好,只想還原歷史真相。」他認為,「人生在世,不能那麼短视,要有歷史視野」。
不過,王康也覺得,「他們說的不是完全沒道理,但是我從開始就堅信:真理在我們一邊,上帝在我們一邊,歷史和未來在我們一邊。若有阻攔者,他們就是和民族大義過不去,就是和兩岸的和平願望過不去。」
談起籌畫過程,王康表示,2004年底開始籌畫,2005年6月1日開筆,當時計畫呈報中共中央「重大歷史題材領導小組」審批,後來發現「沒法審批」,因為這純粹是民間行為。幸運的是,從繪製到完工,一直沒有人來干預。時任重慶市委書記、現任中共廣東省委書記的汪洋甚至提議由官方贊助,儘管當時他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很需要錢,但他希望這項活動純屬民間行為,故婉拒,同時也拒絕了任何黨派的捐助。
王康說,創作這些畫和考證、搜尋照片等共花費220萬元人民幣(下同),到台灣展出又花了130萬元,總共350萬元繪製及展出經費,全部來自大陸20多位企業家和民間人士的慷慨解囊。
他強調,「350萬元,那些貪官污吏們一夜賭博就輸掉了!我們五年多以來,沒有在外邊吃過一頓飯,全體畫家及工作人員義務勞動五年半,我們這裡沒辦法發工資,我自己就沒有工資,五年半時間,就在菜市場買菜,自己做飯。一個炊事員,幾十張嘴,吃的是粗茶淡飯。夏天熱,就是老鷹茶、酸梅湯,從來沒有喝過可口可樂。在這樣極其艱苦的條件下,把精神的力量、道德的力量和藝術才華都發揮出來。」
▋埋首作畫 歐治渝幾近失明
他們的領銜畫家歐治渝畫了半年後,突然說眼睛看不清楚,得把燈光加強。「他以前是400度的近視眼,他到醫院去看,發現半年下來竟變成950度的深度近視。」最糟糕的是後來歐治渝視網膜剝落,眼睛水晶體損壞了,做手術挖掉了五分之四,再做眼球充氣手術,「基本上是失明狀態了」。
王康說:「跟我一起工作,肯定是沉重多於輕鬆,壓力超過榮譽,風險大於成就。」
他們在這過程中克服了許許多多困難。由於畫卷太長,最初畫家們抱怨空間不夠,只好另闢戰場,利用一個閒置的倉庫簡單裝修而成,畫室就像「戰場」。
當時網路還未發達,他們到處搜集抗戰資料,重慶是抗戰的「陪都」,抗戰資料豐富,他們經常到重慶圖書館複印資料,由於缺乏資金,只好「走後門」,利用周末假日圖書館關門的日子,帶點汽水和麵包乾糧,把自己關在圖書館內翻查抄寫資料。
王康說,當時非常缺錢,窮得要命。有個素不相識的人來看畫後,把他拉到一邊說,如果缺錢,你的臉皮又薄,不好開口,你就發手機短訊,只要發兩個字「缺錢」便行。他跟這個人沒什麼交情,最初不當一回事,後來實在難以為繼了,就想起這個人,「我想乾脆就發兩個字吧,反正不行也就拉倒」,他就發短訊給對方說缺錢。
不到兩小時,那人滿頭大汗提了一個牛皮紙袋來了,劈頭就對王康說:「這是25萬人民幣,你點一下。」他才想起問人家尊姓大名?對方說叫王廣慶,是個民營企業家。
王廣慶第一次給了25萬元,後來又資助了幾次。「他是個企業家,那是他的血汗錢。王廣慶的父親是老八路,伯父是黃埔第四期,是西北軍的一個重要將領。他這個覺悟其來有自,不是所有商人都這樣,大部分商人哪有什麼民族大義!可能還會覺得你“有病”!但是我們運氣好,或者我們這個畫感染了很多人,他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這就是抗戰時期中國人的那種精神。」
王康說:「他(王廣慶)可能前輩子欠了我的,根本沒有叫我還錢的打算,這麼大的一筆數目,他收據都不要就走了。就是靠這些有良心有覺悟的中國人得來的經費,前前後後有十多個捐款人。」
王康投入大量精力,甚至一度累得昏倒。他自稱「是一個窮光蛋」,多年靠朋友或賣文為生,公司是個民營小公司,一共才三、四個人。「我的父母是在1999年先後去世的,已經去世11年了,本來按照中國習俗應該入土為安,但種種原因一直沒有。到了創作這幅畫時,我私下拜祭父母時說:等到把這幅畫畫完後,再讓您們入土為安。我的哥哥和姐姐也都是退休人員,先後給了我三筆錢安葬父母,每次三萬,一共九萬,都花到這個畫上去了」。
他說自己沒錢,只有這個時代亟需而奇缺的靈性、理想、激情、血性,以及相應的才華。「藝術永遠由激情和才華推動。我盡到了自己的職責和能耐,可以問心無愧。
這次「浩」畫能到台北首展,王康認為,可能是2005年中共總書記胡錦濤與國民黨前主席連戰舉行「連胡會」,出現重要歷史契機,兩岸氣氛和緩了。去年8月18日,他們在北京與大陸海協會會長陳雲林見面談到赴台首展的問題,更肯定「浩氣長流」到台北展出是「兩岸交流的一件大事」。王康特別強調:「我們這幅畫完全是民間的立場,民間的標準,是民意的表達。我們是老百姓,希望能夠尊重我們的民間立場。」陳雲林倒是很開明,表示理解支持王康等人以民間立場赴台展覽。
王康說,天時地利人和加上抗日先烈英靈庇佑,「連胡會」歪打正著,當時沒有想到有此機遇。連戰歷史性的破冰之旅後,聽人介紹後專門給「浩」畫題詞,對他們是極大鼓舞,是「歷史給予的一個禮物」,而「浩」畫是對連戰破冰之旅的民間回應。
「浩」畫長達820公尺,繪製耗費大量紙張筆墨,僅宣紙就用了3000多張,以至於當時重慶市面上八尺宣紙盡被買斷市,繪畫組只好多次派人專程前往外省訂購。
裝裱也成了一項重體力勞動。五六個裝裱工匠專程從河南趕來,開動的是一台中國西南地區未曾有過的大型裝裱機,由於機器體積過大,只得啟用吊車搬動到位。
▋抗日老兵觀展 川流不息
王康說,這個「傻傢伙」是用飛機運抵台灣的,再用大吊車吊進國父紀念館。該館不僅敞懷接納,而且破例提供場外空間,820公尺長的畫作得以內外布展,還有四個大廳做展室,蔚成大觀。
國父紀念館館長鄭乃文說,這是該館從來沒有過的布展方式:「基本上把國父紀念館都擠爆了。」
王康說,展出的過程令他非常感動,抗日老兵川流不息,很多抗日志士的後代參觀了「浩」畫展出,「比如曾在蘆溝橋開了抗日『第一槍』的著名將領吉星文的兒子吉民立;台灣抗日愛國詩人、教育家丘逢甲的後代、高志航的後代、謝晉元的後代,還有很多將領的後代,他們都是白髮蒼蒼的老人了,非常激動。我在他們顫抖的腳步中感受到歷史的沉重」。
他說了一個小插曲,展出當天,一個老兵柱著拐扙來「興師問罪」,說他的父親是抗日陣亡將領,為何沒有入畫?他們解釋,抗日陣亡將領這一部分的畫作都在國父紀念館場外展出,對方出門一看,其先人赫然映入眼簾,他撲通一聲長跪不起,放聲大哭,令旁觀者也陪著掉涙。
「浩」畫雖然贏得好評如潮,也有人提出一些質疑。王康則表示,這幅作品或有一萬種藝術方面的毛病,而它的使命意識和恢宏氣勢,卻是其他藝術作品不能企及的。也只有這樣的「傻傢伙」,才引起這麼深度的社會和人性激盪。
7月31日「浩」畫結束展出,王康給本報記者(按:曾慧燕)發來電郵說,「見了點世面的「傻傢伙」終於回家了,一千多號人物也打包返程,卷在一起的他們作何感想,無人知道。空中去海上歸,作為這個時代中國的一個縮影,以後的命運如何,天明白人曉得…」
他表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時代沒有結束,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使命沒有完成,水墨不因脂齋淺,丹青總與山河壯。我們的目標是天下,我們的理想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王康指出,一切真正的藝術都屬天下公器,屬於所有人。「時代恩賜給我們一種緣分,一次造訪,我們應心存感念,知所來自。一切都如行雲流水。…..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一段時光過去,一顆星辰升起,讓我們互道珍重」。
(原載北美世界日報《世界周刊》201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