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二年春夏之交，日軍發動鄂西會戰，冀圖挾據恩巴，進窺三峽，攻略四川，屠戮重慶。以結束侵華戰爭，再確定南下與美英爭奪太平洋，抑或北上與德國夾擊蘇聯。蕞爾石牌古鎮，頓成中日必守必奪之要塞，攸關中國命運之要衝。

石牌古鎮，亙古聳峙。云横雾纵，垂影滄浪。群巒疊嶂萬壑煙雲，峽深谷幽千嶺木藤。北鼎中原，西望川陝，東扼江漢，南屏桂黔。危急存亡之秋，四塞津關之命。造化所鐘，巍然拱衛陪都之天然屏障。­­

日軍梟將橫山勇率十萬精銳之師，以飛機大砲裝甲兵車輕重機槍列陣威逼。中國抗戰最高領袖蔣中正盱衡全局，明令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軍事第一，六戰區第一，石牌第一。國民革命軍第十八軍第十一師全體將士臨危受命，自豫南冒暑急馳鄂西。胡璉師長回禀上峰：成功雖無把握，成仁確有決心。遂書訣父親妻子：軍人以死報國，原屬本份，故無牽無掛，毋悲毋痛。

於是焚香沐浴，設案獻饈，率部於鳳凰山巔長跪祭天：堅信蒼蒼者天必佑忠誠，吾人於血戰之際勝利即在握。於是世外桃源般三角岩、八斗方、伏牛山、四方灣、大小高家嶺，轉瞬炮火迸發，山川震顫；戰機憑陵，驚鳥飛竄。江流悄息壁壘欲傾，山野失翠蓬草盡摧。於是號角穿空，殺聲四起，橫槍直刃，露齒裂皉鋒利交錯，刺戳嘶咬生死對決。血肉剛強刀鏗鏘，首身離析氣激烈；旗旌飄盪煙塵卷，心肺嘶吼筋骨斷。屍填冬荊樹下，血注鹿砦木前，枕籍曠野，殞身溝壑。一時峰松肅穆，風悲日斜，峽江夕照無聞殺聲，灰飛煙滅鷙鳥不還。

於是死誓不渝，忠勇有紀；石牌依然巍峨，峽水恢復浩盪；巴蜀保全，中華轉圜。於是殓屍入柩，棺槨序列；青天白日，五座勳章；中外享譽，安葬如儀；八方嘉慰，布奠傾殤。卻待驅逐強虜時，山河重光後，鄂西會戰，石牌血役，將入國家公祭，民族大奠。

不虞江山易手，風雲變色，當年英烈，竟罹隳顛。日光即時慘澹，水波剎那凝寒。掘石鏟碑，挖穴撬墓，移作地基，賤為豬圈。更鞭骸棒顱，焚屍揚灰，荼毒燼滅，暴殄何亟。悠悠蒼天，彼何故哉？萬千子弟，成仁取義，血寫春秋，死何慘烈，辱之何咎！同為胞澤，更被其恩，於心何忍！豈止石牌，南岳衡山忠烈祠、重慶南山空軍墳、雲南騰衝國殤墓，觸處是悲：黃砂不掩白骨，青塚難埋忠魂。觸處是痛：荒煙蔓草，斷垣殘碣，抔土滯涘。憑誰問，天陰日暮，烈士九天有知，何可暝目？黃花春老，應許重開；吊祭不至，精魂何依？地迥天長，哭望無緒；傷心慘目，歸宿何昔？

七十春秋過去，金甌尚存，山河猶在。吾輩重登石牌，心如鉛沉。唯以鮮花寄絕壁，醇酒酹洪波。他年肅容鐘鼓，頂禮膜拜，血食天下，永祭無替！

2014，1，13 華盛頓干草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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