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

小引

史家有“崖山之後無中華”說，否定者則以為中華文化不絕如線，盛大而彌綸天地。一時代興勃亡忽，我當代中国在技術、專制等多種剿殺裡幾無人性正當，人生社會實難，大道多歧難聞，是冷戰後人類首次遭遇無文明正義之大劫難矣。 宋明之理學、心學雖難逃亡國失敗之咎，主流仍奉若正途；其實，宋人為天地立心立命思慮設計之外，文信國公以身為度，將儒學或我文化之生存正當大推一步。文山先生成仁取義，不僅統攝仁心良知，且兼備革命和正義之路。 革命在當今誣名化、幾與恐怖同義，自由、科学亦捉襟見肘。飘忽不安，遍布人群。百鬼猙獰、眾人喧嘩騷動，而吾欲無言，西學東學多已無言，唯力行不朽者庶幾功德圓滿，成就此冰河時代之光明溫暖。 余經年有歎有悟，文山先生于傾覆之下獨拈正氣，從容就義，付囑千秋萬祀，以見天地正法妙心實相。而後文山先生五六百歲、七百歲，其傳人井噴壯大，是吾文化近代之一大觀。至於當代，承平久矣，人心思平安靜好；寒流之下，多欲宅居貓冬，仍有人活得貞定堅固，與造化相參贊，此即文明正途，亦个人天命矣。是以余徘徊吟誦，借文山先生詩句刪改鋪排，斟酌二三好友修辭意見，以彰顯當代生存真諦。

—— 2018年秋冬之際記於京東

正文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王康图浩然，沛乎塞蒼冥。

皇路當蘇夷，含和吐民庭。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爾泰高自由，甯坤巫滴淚，

英時余百萬，紫陽趙無謂。

三寬朱厚澤，三峽黃萬裡，

刺秦王力雄，揭艾高耀潔。

在方當勵之，在張可思之，

在李已慎之，在劉賓雁之。

曉波承諾獎，或為子明惜，

王兵魂有死，時人莫之許。

廖簫文亦武，武也以文建，

或為夏霖驚，或為屠夫歎。

仗刀楊人圭，射釘賈敬龍，

荷鋤明經國，墨寫董瑤瓊。

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

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造化賴參贊，道義為之根。

嗟予遘陽九，大患及吾身。

歎息腸内热，朝命夕飲冰。

權錢啟蒙處，羡娼非难貧。

升平接雨露，霾深且汙濁。

天下苦秦久，誰配趙國乎？

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

哲人去未遠，英烈在今昔，

四顧蒼茫時，人類亦顏色。

附注

1.王康，重慶人，1949年生人，三無人員，民間思想家，其人才情高蹈，其言興廢繼絕，其名言歷史乃中國人之宗教，其事有主持抗戰人物長卷《浩氣長流》。

2.高爾泰，江蘇高淳人，1935年生人，美學家，其人狷介獨行，其思不同流俗，其名言美乃自由之象徵，其事可參見《尋找家園》。

3.巫甯坤，江蘇揚州人，1920年生人，翻譯家，其事見《一滴淚》，其文融匯中西文脈，方而不割，怒而不怨，疑而正信。

4.余英時，安徽潛山人，1930年生人，思想史家，其為人也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其事可見《一九八九的一百萬》。

5.趙紫陽，河南滑縣人，1919年生人，政治家，其為人也，安民立政，淵源流通，執事堅固，其事可見《趙紫陽的晚年談話》。

6.朱厚澤，貴州織金人，1931年生人，政治家，失敗的“中國的戈巴契夫”，其為人也寬而容，寬而厚，寬鬆力行，其事可見《厚澤在人心》。

7.黃萬裡，上海人，1911年生人，水利專家，終其身質問三門峽和三峽水利工程，其為人也謀而忠信，直而不怨。

8.王力雄，北京人，50年代生人，著有《黃禍》、《天葬》、《我的西域你的東土》，其為人也有所不為，心系國是，三十年如一日。

9.高耀潔，山東曹縣人，1921年生人，“中國民間防艾第一人”，著有《一萬封信》，其為人也溫而厲、外潤而內貞。

10.方勵之，浙江杭州人，1936年生人，物理學家，“中國的薩哈羅夫”，其為人也才思高邁，直取天人正法。

11.張思之，河南鄭州人，1927年生人，律師，其為人也嫉惡如仇，為異端屢辯屢敗、屢敗而屢辯，其事可見《我的辯詞與夢想》。

12.李慎之，江蘇無錫人，1923年生人，思想家，其為人也有孤臣孽子之心，終破門知其不可而為之，其事可見《風雨蒼黃五十年》。

13.劉賓雁，黑龍江省哈爾濱人，1925年生人，作家，其為人也揭罪行、擔正義，不傲無告，不廢窮民，其事可見《劉賓雁自選集》。

14.劉曉波，吉林省人，50年代生人，政論家、政治活動家，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其為人也中情見貌，兼愛非攻，心能制義。

15.陳子明，北京人，50年代生人，思想家、政治活動家，其事可參見《殉道者：緬懷陳子明》，其為人也立志及眾，學勤好問，經緯天地。

16.王兵，陝西人，導演，60年代生人，其作品可見《鐵西區》、《死靈魂》等。

17.莫之許，四川人，60年代生人，政論家。

18.廖亦武，四川人，50年代生人，詩人，作家，其作品可見《中國底層訪談錄》。

19.武文建，北京人，70年代生人，畫家，當權者指為八九暴徒者也。

20.夏霖，貴州人，70年代生人，律師。

21.屠夫，福建人，60年代生人，網路社會活動家也。

22.楊佳，北京人，80年代生人，於不能討說法處杖刀討說法者也，法學家于浩成稱為大俠，事見電影《我還有話說》。

23.賈敬龍，河北石家莊人，80年代生人，房屋被拆而以射釘槍複書記仇者也。

24.明經國，江西贛州人，50年代生人，為捍衛私權以鋤頭仗斃拆遷暴徒者也。

25.董瑤瓊，湖南株洲人，90年代生人，以墨潑於夢皇而欲警醒世人者也。